云消雨散,皇帝带着人进来,脸上挂着捉奸失败的失望表情。
许春及解开了左纨身上的绳索,扶着她爬出来,她站不稳,软软地倚在他怀里。
该谈正事了。
“朕需要一把属于自己的刀。武将们的枪炮令人害怕,文官嘴巴毒又爱结党,宦官也总有自己的小心思。朕不知道该信任谁。”
“许春及,朕用左纨作人质,能拴住你的忠心么?”
“朕会封她作贵妃,你可以进后宫来看她,如果她愿意,你也可以睡她——阿纨,你愿意吗?”
二十三
左纨梦见自己身在言家的藏书楼,书架构成的迷宫里,她永远也找不到那本被附会为谋逆罪证的诗集。
如果梦是真的,那该多好。
言家的藏书楼,女人是不能进的。但是玉楼爱她,愿意为了她去冒险,他们在写满仁义道德的故纸堆中接吻,蜻蜓点水的一吻,才子佳人故事里未曾写过的、出乎本能的一次羞怯的触碰,为了作纪念,他们生平头一次偷窃。
那是言玉楼一个早殇的姑姑的诗集,闺中少女聪慧而天真,写下自己对世事狂妄的评价,装订成册,连同亲人的悲痛一起被束之高阁。
真讽刺啊,大人先生们竟以为一个小女孩的戏言足以倾覆一个王朝。
更可怕的是,那上面有言相所作的序和他的私印,甚至有人恶毒地揣测,他早已对朝廷不满,所以伪托亡妹之口发泄自己的愤怒,毕竟读书人笔下的怨妇也并不是真正的女人,所有的哀愁细究起来都别有用心。
她不知道祖父和父亲是如何运作这一次完美的构陷的,但是作为他们背叛同侪的活罪证,她必须死。
当然,虎毒不食子,他们不能自己动手,他们只是把她关在藏书阁中,等她自己了悟,用死亡为家族的繁荣作最后的贡献。
醒来的时候,言玉香坐在她床边。
“姊姊。”
言玉香应了她,端了水来,一勺勺喂给她。像是从前她生病时的光景。
日已西沉,斜光里一枝重瓣石榴花,花瓣落下来——已是端午时节了。
“这些年来,我对你做的事情,不及许安对我做的十分之一。”
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?叙述她的悲惨经历,乞求原谅吗?
太可笑了。
左纨漠然道:“许掌印救了我,把我许配给春及,我很感激他。”
“许安收养许春及就是看中了他的脸,想让他当天家的娈童,可惜他不听话。”
“你不过是许安用来羞辱他的工具罢了。”
左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情绪来回应她,这不是什么秘密,但是被戳破了,她觉得像个耳光,“啪”打在她脸上。
她居然还会有羞耻心这种东西。
就好像卧龙寺中,她从癫狂中清醒过来,满身伤疤的少年在她身下哭泣,她俯下身去紧紧抱住他,向他道歉,舐去他脸上的泪水,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放开他。
夜幕降临。
言玉香跪伏在地。
左纨挥起长鞭,将她身上白衣鞭成血红的碎片,她瘦削的身体缩成一团,克制着不发出任何示弱或求饶的声响。
“哗”的一声,凉水倾泻而下,将地毯洇成浅红。
左纨跪到地上,将鞭子缠上她低垂的脖颈,狠狠地朝两边拉紧。
“呃……”她被迫抬头,发出绝望的低吼,扭曲的面目像一种兽类。记忆中的言玉香美丽而骄傲,是仙国的公主,出于仁慈施舍旁人一点轻描淡写的关注。
这样的虐杀毫无意义,打死一只猫,烹杀一条狗,彰显不了任何人的伟大。
左纨松开了手。
她嘲笑道:“没想到你这么懦弱。”
左纨没有反驳。
二十四
“滚!都给本宫滚!”
晴霜无视划过耳边的砚台,在一片狼藉中膝行到皇后面前。
“恭喜娘娘。”
一杯冰水泼到了她的脸上。
“我看你是热昏了,我给你醒醒神。”
晴霜面不改色地抹了一把脸:“三小姐封了贵妃,就是内命妇了,四角宫门一关,又有国法压着,她岂不是娘娘的掌中之物么?”
室内静得吓人,晴霜为了解一时之急,已经顾不得了,信口胡诌道:“奴听闻京里的世家公子有爱看妻妾磨镜的,难保陛下没有这样的心思……”
“何况陛下比他们荒唐多了。”
她听得一声嗤笑,只听皇后道:“妄议君上,传出去要杀头的,到时候我可保不了你。”
这话并无半点认真,晴霜知道这一劫算是过去了,遂传了新调教的两名宫女来给她表演活春宫解闷。
封妃需要皇后的玺印,皇后不松口,皇帝整日给朝中的郑氏族人施压,闹得鸡飞狗跳,郑侯无法,只得让夫人去西郊行宫规劝女儿,却得了一句:“哪有贵妃受封却不先拜见皇后的道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