哈丹巴特尔一听朱昭奕提了完颜英的名字,即刻警觉道:“你问他干什么!”
“这你就别管了。”朱昭奕又问,“当年他不是在你眼皮子底下失踪的吗?那你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么?”
哈丹巴特尔瞥了瞥朱昭奕,清清嗓子怒骂道:“完颜英这人,狼心狗肺、恶贯满盈、狂妄倨傲、不识好歹、自以为是,老子看着他的狗屁嘴脸就犯恶心,活该他国破家亡落魄潦倒,做个遗臭万年的余孽残渣!你要是哪天见着他,记得赶紧让他有多远滚多远!”
见他骂得唾沫横飞滔滔不绝甚至手舞足蹈,朱昭奕惊诧了片刻后忙打断他,追问道:“等等,你先打住,所以他人现在在哪儿呢?”
哈丹巴特尔被朱昭奕这一打断,也算是消停了,瞪眼嘟囔倒:“天晓得他去哪儿了。”
“嘁。说了半天,看你骂得这般得劲儿,原来你不知道啊。”朱昭奕撇嘴,“喂,不会是你哪天见着他了,没认出来吧?”
“呸!他化成灰老子都能认出来!”哈丹巴特尔啐道,“你突然关心他干嘛?”
朱昭奕随意拉开一把木凳坐下:“好奇罢了。”
哈丹巴特尔哼一声,也不欲再纠缠完颜英之事,一屁股坐上了桌面道:“老子已经回答你了,你答应了的,把满都拉图的那封信弄来,你别想不认账。”
“我哪里像是个不认账的人了!”朱昭奕向他保证,“我说帮你拿来,便一定能帮你拿来。”
哈丹巴特尔抱臂不语,算是默认了。
朱昭奕却又把话头扯到了完颜英身上:“话说回来,是你亡了完颜英的国,不该是他恨极了你,怎么反倒是你恨起他来了。”
哈丹巴特尔极为不屑地嗤道:“他?他个狗东西有什么脸恨老子!”
“他哪儿得罪你了?”朱昭奕心里疑惑,小声嘀咕道,“完颜英到底是个什么人,怎么一个个的都爱提他。”
哈丹巴特尔耳朵尖,听罢立即道:“一个个?还有谁提他了?赵安?还有谁?”
朱昭奕瞟他一眼:“你又不认识,我告诉你做什么。”
哈丹巴特尔把桌子一拍:“你赶紧给老子说!”
“说什么说,还不快把那些个学生叫回来。”朱昭奕猛地想起亲眼目睹了他们方才那一出的学生们皆散了出去,忙推搡了哈丹巴特尔一把道,“他们若是把今日的事说了出去,你我可不得一起遭殃!”
虽说二人叫住了那一群学生回来,但趁着方才的空当儿,几名学生已然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掌管四夷馆诸事的通事,二人方才互相提了条件想将此事瞒天过海的打算,竟全泡了汤。朱昭奕一咬牙,私下里寻了那位通事,一通好说歹说软磨硬泡求他不要将此事禀告于朱棣。奈何那位通事秉着大义凛然公正不阿的处世之风,丝毫不留私了的余地,任凭朱昭奕如何屈尊降贵地求他饶过一回,他却认定了此番事态严重,必要上报禀白,方能不乱了馆中的秩序。
朱昭奕答允了要帮哈丹巴特尔拿的那封信还尚未到手,朱棣对他们的处置便先一步下来了——二人皆罚俸三月,以示惩戒。哈丹巴特尔初到京师,阿鲁台并无给他留下什么财物,他手头本就不宽裕,这月底本是他头一回领俸,谁知就这么被罚了三个月,令他暗地里不禁叫苦不迭,闷闷发了一通脾气,却也无可奈何。朱昭奕却是因着有数十年的积蓄,只沮丧了一阵,下了决心道日后再不搅事,对罚俸倒也并无太过在意,得了闲时,还约上赵安往秦淮河上游船去了。
那日秦淮河畔,画舸如流,素月华灯将岸边那荧荧闪烁的千家灯火倒映入河中。黛瓦之下,玉楼金粉含香色,珠帘绣锦待春风,朱昭奕与赵安所乘的画舫推荡着微澜,棹影而动,优哉游哉,惬意非常。
赵安斜倚在画舫雕窗的旁侧,眼神向窗外的火树银花探去,抬头忽见了一弯如钩的月,望得出神,不觉yin道:“楼台见新月,灯火上双桥。”
“隔岸开朱箔,临风弄紫箫。”朱昭奕一听是自己读过的诗句,便立即接了上去,“是贺铸的《秦淮夜泊》。”
“是。古今向来不乏yin咏秦淮河之句,但那些词句多以世间兴亡为叹,读罢掩卷,总有那么一股子挥不去的愁郁绕在心头。而这首不然,抛开那些盛衰变幻,只描摹良夜美景,yin来倒是颇为轻快。”赵安轻笑道,“如今太平清晏之年,自然是这样的诗句,才好与这美景相配。”
“但这首诗也并非全无愁绪。”朱昭奕不觉一笑,倏地凑近了赵安,用肩头碰了碰他,“末两句即是‘谁怜远游子,心旆正摇摇’。赵兄可是想念汴州,归乡心切了?”
“想念自然是有的,但数百年物是人非,故人已然不复,旧时风物想必也改换一新,早不是我记忆里的那个样子了。”赵安道,“现今我长居在这应天府,做的买卖也都在此地,况且还有你这样的好友作伴,我便也能道一句‘此心安处是吾乡’了。”
画舫伴着桨声灯影,凌波缓缓前行,一路岸边灯火如星,似九天之上仙女舞弄飞梭,将天边星河倾撒,流入凡尘,织